作者月满天心,70年代末女子,上学甚少,读书颇多,浪迹十年,终是幼稚,生活白痴,幻想达人。闲读红楼为趣,倦聆古筝怡情。文风无定,时嗔时喜,烟火与婉约并进,犀利伴温柔同行。2008年开始创作,已出版作品《愿得一人白首不相离》《一轮圆月耀天心》《长相思不相忘》《总有一首诗,让你相信地老天荒》《以你之姓,冠我之名》等。
千年烟月在:从唐诗走近大唐05
滕王阁
王勃
滕王高阁临江渚,佩玉鸣鸾罢歌舞。
画栋朝飞南浦云,珠帘暮卷西山雨。
闲云潭影日悠悠,物换星移几度秋。
阁中帝子今何在?槛外长江空自流。
一
《旧唐书》记载:李元婴,唐高祖李渊之二十二子也,唐贞观十三年(639年)受封为滕王,食禄山东滕县。
李元婴初骄奢淫逸,没有品行,却有一身的文艺细胞,爱亭台水榭,喜华丽宫苑,他住在里面,饮酒作乐,他还擅长画画,尤其画蝴蝶,栩栩如生。鉴于他爱好华丽宫苑的喜好,他到哪儿为官都大兴土木,修建行宫,民愤极大。李世民只好将他一贬再贬,先是到了山东,后来又将他封到苏州,后又转到南昌,任都督。换了无数地方任职,李元婴却恶习不改,到南昌不久,就在赣江之滨选址,广聘能工巧匠,修起了一座高插云天的楼阁。
这楼阁,就是王勃笔下的滕王阁。搜刮民脂民膏修建的华丽宫苑滕王阁,因王勃的《滕王阁序》而闻名天下、古今。
只是,滕王阁不止一处,高宗龙朔二年(662年),李元婴到阆中任刺史,又在阆中修建了一座宫苑,选址就在嘉陵江畔,规模宏大,宛如仙宫,世人也称其为滕王阁。杜甫曾经写过《滕王亭子二首》,其中之一:
君王台榭枕巴山,万丈丹梯尚可攀。
春日莺啼修竹里,仙家犬吠白云间。
清江锦石伤心丽,嫩蕊浓花满目斑。
人到于今歌出牧,来游此地不知还。
可见阆中滕王阁亦是风景如画,亭台不输南昌滕王阁。只是,南昌滕王阁,因王勃的参与名声更大,在王勃笔下,滕王阁是唯一的,宏大的,如仙境般的。
滕王阁建成,李元婴经常在此大宴群僚,歌舞享乐。后人延续了滕王的习惯爱好,公元675年,王勃探父路过滕王阁,大都督阎伯屿大宴宾朋,王勃无资历,又年轻,坐在大殿角落,根本没人理他,当他透明。王勃年少气盛,在众人都推辞为重修滕王阁作序的情况下,他接过纸笔,一挥而就,文惊四座,将楼阁风景绮丽,连同在座宴会之盛况,一一载文抒发,亦且奠定了他在初唐文化圈的地位。
一篇长序,对仗工整,用词华丽,行云流水:
披绣闼,俯雕甍,山原旷其盈视,川泽纡其骇瞩。闾阎扑地,钟鸣鼎食之家;舸舰弥津,青雀黄龙之舳。云销雨霁,彩彻区明。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。渔舟唱晚,响穷彭蠡之滨;雁阵惊寒,声断衡阳之浦……
尤其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句,更成为千古名句,被后世传颂。
放眼大唐,生机勃勃,正是春秋鼎盛,李元婴虽然无品行抱负,为官更不能造福一方,却幸而生在那样的时代,生在帝王家。江南富庶,供他歌舞享乐,亭台楼阁,歌舞升平。想来,也许正是因为他就这点子爱好,并没什么野心和算计,充其量奢靡暴敛一下,所以,李世民才放过了他,不但没有杀他,还一直纵容他到处修建行宫。
天时地利,滕王阁这座江南名楼,却得幸于李元婴的荒谬奢侈,贪图享乐。否则,他的封地,不过是书进历史的几句文字,哪里会留下这样一座风景名胜?滕王阁,连同王勃的诗情才华,一起留名千古,滕王李元婴,却渐渐隐入历史的荒烟中,世人只知滕王阁,却多不知滕王其人。
二
韩愈在《新修滕王阁记》中写:愈少时,则闻江南多临观之美,而滕王阁独为第一,有瑰伟绝特之称。
古人说,高阁枕水,乃人生一大雅事。李元婴奢靡之外,其实也是一雅人,他并不是盲目豪奢,而是将人生哲理都用在了对楼阁的修建上,尽量临水听风,画栋雕梁。王勃生动描述了滕王阁的不俗和华丽。
楼高开阔,俯瞰碧水,尊贵的滕王驾着华贵的马车,车子上系着金铃,车行铃动,清越动听,他来到这高楼上,遍邀名流,举行盛大的宴会。宴席上,歌舞升平,舞女们蹁跹旋转,名士们饮酒吟诗,高楼,临水,美酒,美人,吟诗,作赋,窗外白云悠悠,阁内,美酒佳肴,这人生从来惬意,说不尽的流水悠悠,白云千古。
接下来是描写楼阁内的样子了,雕花的栋梁上空,缭绕着白云如练。彩色的珠帘收卷暮雨和雾霭,每天的晨光山色,落日余晖,都在这珠帘舒卷下,起落,彼此起伏。世间一切从此处入眼,闲云如絮,每日在此飘过,优哉游哉,仿佛人生富贵,却又闲情逸致。
只是,人生一世,宇宙洪荒中转瞬的功夫,倒是这富丽奢侈又风雅的所在,千年悠悠,余韵不绝。
短暂繁华,一世奢侈,人在自然面前是多么渺小,这一问,增添了许多苍凉无常之感。
人物换,时光过眼,春秋不尽,岁月白头,楼阁依旧,已经不见滕王,栏杆外的江水,仍然寂寞的,无休止的,奔流!
《古诗十九首》有“人生天地间,忽如远行客”句,原来永恒的只有天地,处于天地之间的人呢,却像做客一样,不过一瞬的功夫,就该告别了。
这样一想,便有苍凉笼罩心头。上古时代,人们没有功夫感叹岁月匆匆,着意于感受,也着意于生存,直到秦汉,才突然有了人生苦短这样的意识——人与自然相比较之后,发出感叹,所以,《古诗十九首》中出现了这样的句子。人类追求繁华,追求物质享受,但这一切都受限于生命长度的桎梏,满满都是无奈。
和王勃的“阁中帝子今何在?槛外长江空自流”意思很像。
无论多尊贵的身份,握不住岁月,握不住繁华。只是,多少人,看得透生命,却看不透繁华。于是,在有生的时间里,总觉得享受无限,修建华丽的宫苑,追求更多的美人儿,转眼间,这一切就成了空。
有能力对抗时光流逝,给后世诉说故事的,唯有白云江水,华丽宫苑,这些没有生命之物。
三
古人有句话:求财万寿宫,求福滕王阁。无论缘由起初,人们是将滕王阁神圣化了的,认为那是风水宝地,聚一个城市的祥瑞。在后来人看来,滕王阁居高临下,辉煌壮丽,经封王做主,文豪作传,已经升级为可吸收天地之灵气,聚日月之精华的人间福地。
当地人更是将滕王阁做了神圣去处,认为它关系到整个南昌的兴衰繁荣。“藤断葫芦剪,塔圮豫章残”便指滕王阁,意思是说,如果滕王阁毁了,整个城市里的一切都必然毁灭,不再繁荣昌盛,而成为荒败的、没有人气的地方。
因此,滕王阁在唐之后,更是备受重视。
李元婴利用滕王阁储藏经史典籍,宴请当世名流,搜罗孤本典籍,相当于当世的图书馆,无人不想一睹。
唐后,滕王阁经风霜雪雨,经历宋、元、明、清,一直到现代,先后修葺几十次,细微处,就连格局上都有变化,但是,滕王阁在历代人们心中的神圣地位,却从不曾改变。历代都有名士在此设宴,朱元璋亦曾经在滕王阁设宴,与群臣填词作诗。
1942年,古建大师梁思成先生偕同其弟子莫宗江,根据天籁阁旧藏宋宫廷画《滕王阁》绘制了八幅《重建滕王阁计划草图》。
名楼和风水相关联,名士与名楼互成全。王勃在《滕王阁序》中写到自己:
勃,三尺微命,一介书生。无路请缨,等终军之弱冠;有怀投笔,慕宗悫之长风。舍簪笏于百龄,奉晨昏于万里。非谢家之宝树,接孟氏之芳邻。他日趋庭,叨陪鲤对;今兹捧袂,喜托龙门。杨意不逢,抚凌云而自惜;钟期既遇,奏流水以何惭?
意思是说:我,地位卑微,年纪轻轻,虽有报国志,却不过一介书生。无法请缨去前线杀敌,也没有什么机会给百姓做些事。我羡慕英雄,也有从军的志向。如今,我放弃了这一切,踏万里路来侍奉父亲,尽孝。虽然我没有办法和东晋谢家的才子们比肩,却也能和在座的贤德之士交往,这是我的荣幸。我今天挥毫而就,释放才情,若得不到赏识,也是没办法的事,我自认才疏学浅!如果遇见知音,那么不妨,弹奏一曲《高山流水》谢知音,不用害羞和扭捏!
王勃果然一举成名天下知。
滕王阁落成,华丽无双,多少名楼都不及,加上主人是皇子,身份尊贵,有资格书写传奇,于是滕王阁成为了当世文士向往的宝地;王勃阴差阳错,题写美序,和滕王阁互相成就,名楼名士两相欢,从此,滕王阁天下知了,王勃也天下知,并跻身“初唐四杰”!
只是,时光如梭,滕王没了,王勃没了,滕王阁却一代又一代地繁华着。
滕王阁在人们心目中有多神圣,王勃的《滕王阁序》在历史上就有多重要。沧海桑田,朝代更迭,文以阁名,阁以文传。
潦水尽而寒潭清,烟光凝而暮山紫。阁楼上,极目处,色彩变幻,层次分明,水天一色,江水滔滔,孤鹭飞,夕阳下,非常壮观而华美,古今第一楼,并不突兀,再加上,王勃这样的才子典故,滕王阁,珠帘卷山色也好,凭窗眺长江也好,凭怎么寂寞,也必然传承无限,世世代代被人乐道和神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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